多莉在大人們用茶的時候才走出房間。斯捷潘·阿爾卡季奇沒有出來。他一定是從另外一扇門走出了妻子的房間。 “我怕你住在樓上冷,”多莉向安娜說,“我要把你搬到樓下來,這樣我們就更挨近了! “啊,請不要為了我麻煩吧,”安娜回答,凝視著多莉的面孔,竭力想要弄清有沒有和解。 “你住在這兒,光線太亮了一點哩,”她的嫂嫂回答。 “我敢對你說,我無論在什么地方總是睡得像土撥鼠一樣呢! “在談什么問題?”斯捷潘·阿爾卡季奇從他書房里走出來,這樣問他妻子。 由他的聲調,基蒂和安娜兩人都聽出來已經和解了。 “我要把安娜搬到樓下來,但是必須掛上窗簾。誰也不會做,我還得親自動手,”多莉向他回答。 “天曉得,他們完全和好了沒有呢,”安娜聽了那種冷淡安靜的聲調,這樣想。 “啊,得了,多莉,總是自找麻煩,”她丈夫回答!芭,要是你愿意的話,一切都由我去做好了……” “是的,他們一定和好了,”安娜想。 “我知道你是怎樣做法的,”多莉回答!澳惴愿礼R特維去辦那辦不到的事,自己倒跑開去了,而他會弄得一團糟,”多莉這么說的時候,她的嘴唇翹上去,露出她素常那種譏諷的微笑。 “完完全全和解了,完完全全,”安娜想,“謝謝上帝!”于是慶幸著和解是由她一手促成的,她走到多莉面前,吻了吻她。 “沒有那么回事。你為什么老瞧不起我和馬特維呢?”斯捷潘·阿爾卡季奇含著輕微的笑意向他妻子說。 那一整晚,多莉,像平常一樣,對她丈夫說話時聲調里總帶點譏諷,而斯捷潘·阿爾卡季奇是滿足和快活的,但也不至于看上去好像他得到饒恕以后就忘掉了他的罪過。 在九點半鐘,奧布隆斯基家里圍著茶桌進行的特別歡樂和愉快的家庭談話,被一樁表面看來很簡單、但不知怎的卻使大家都覺得奇怪的事情所擾亂了。談到彼得堡共同的熟人時,安娜急忙立起身來。 “我的照片簿里有她的照片,”她說;“我也順便讓你們看看我的謝廖沙,”她補充說,露出母性的夸耀的微笑。 近十點鐘,她在平時正和她兒子道晚安,并且常在赴舞會之前先去親自招呼他睡了,現在她竟離開他這么遠,她感覺得難過;不論他們在談什么,她的心總飛回到她的一頭鬈發的謝廖沙那里。她渴望著看看他的照片,談談他。抓住第一個口實,她站起身來,邁著輕快的、穩定的步伐去拿照片簿。通到她房間的樓梯正對著大門的溫暖的大樓梯口。 恰巧在她離開客廳的時候,鈴聲從門廊傳來。 “這會是什么人呢?”多莉說。 “來接我還嫌早,來看旁的人又太遲了,”基蒂說。 “一定是什么人送公文來了,”斯捷潘·阿爾卡季奇插嘴說。當安娜走過樓梯頂的時候,一個仆人跑來通報有客人來,而客人本人就站在燈光下。安娜朝下面一望,立刻認出來弗龍斯基,一種驚喜交集的奇異感情使她的心微微一動。他站定了,沒有脫下外衣,從口袋里掏出一件什么東西來。恰好在她走到樓梯當中的一剎那,他抬起眼睛,看見了她,他面部的表情罩上了一層困惑和驚惶的神色。她微微點了點頭,就走過去,聽到斯捷潘·阿爾卡季奇在她背后大聲叫他進來,以及弗龍斯基用平靜的、柔和的、沉著的聲調謝絕。 安娜拿著照片簿轉來的時候,他已經走了,斯捷潘·阿爾卡季奇告訴他們,他是來問他們明天請一位剛到的名人吃飯的事的。 “他怎樣也不肯進來。他真是一個怪人呢!”斯捷潘·阿爾卡季奇補充說。 基蒂漲紅了臉。她以為只有她才知道他為什么來這里,又為什么不肯進來!八搅宋壹依,”她想,“沒有遇到我,猜想我一定在這里,但是他又不肯進來,因為他覺得太晚了,而且安娜又在! 大家交換了眼色,沒有說什么話,開始觀看安娜的照片簿。 一個男子在九點半鐘去拜訪朋友,詢問關于計劃中的宴會的細目,沒有進來,這本來沒有什么特別和奇怪的;但是他們卻都覺得奇怪。尤其安娜覺得奇怪和蹊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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